天辰|死穴

北风裹着雪子儿，砸在本就被冻僵了的山坡公路上，路面像抹了一层油。

一个陡坡急弯处，一辆校车标志的中巴车缓缓行来，突然，车子像一头脱缰的野马飞奔起来。司机一边死劲踏着刹车，一边飞快地打着方向盘，可无际于事。司机嘴中的啊字还没脱口，车子已从那个弯背上飞了出去。

车子在七十多米高的陡坡上连翻了三个滚子后，就抛窗丢门了。几个孩子被抛撒在山坡上，鲜血淋漓地挂在那里。几秒钟后“嘭”的一声巨响，车子在一个二十多米高的绝壁下坠落。

半个多小时后，山上山下爬满了撕心裂肺嚎哭地人群，随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百孔千疮的车里抬到山脚下的一大田里。救护车，警车，采访车已一辆又一辆向这涌来……

时间倒回，三年前的一天，就在离这山脚下不到里多路的地方，一栋拥有九间标准教室的两层楼房前的大操场上人声鼎沸。学校的升旗台一下子变为演讲台。中心校仇校长拿着个话筒，一边大声说着：“请静一下，请静一下，下面请我们的施镇长向大家宣布里山学校撤并到定华学校的重要决定！”

戴深度近视眼镜的施镇长干咳两声，一脸严肃地说：“优化教育资源配置，是教育部的宏观决策。好的教师，精良的教学设备，优美的校园设施，都将集中在较中心的大规模学校。你们想自己的孩子接受到良好的教育吗？你们想自己的孩子成为大有作为的栋梁之才吗？”天辰

就在施镇长为自己精彩的演讲得意地扫视人群的表情时，一个白胡子老人牵着一个七岁多的小女孩，气冲冲地走到施镇长跟前，口水喷天地说：“定华学校好是好，可这娃娃每天能够走那来来回回的十五六里路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们纷纷质问施镇长。

“哈哈哈……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啊？既然我们决定这样做，就想好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施镇长把话故意打住，装腔作势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叼上一根。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啊？”

人们你一句，他一句追问着。

仇校长忙把打火机凑过去给施镇长点燃烟。施镇长深深地吸了一口，嘴一撮，连连吐出四五个烟圈。然后把手张扬地一挥，慷慨激昂地说：“为了祖国的明天更美好，为了你们今后的日子更幸福，政府将为你们的孩子备好专车，天天接送，你们的任务，就是叫孩子们发奋读书！”

这话音还没着地，嗡的一声，人们议论开了。

施镇长看到人们的热情议论一脸喜悦。他趁热打铁地说：“乡亲们，我说的对吧！赞成里山学校撤并到定华学校的请举手！”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一个戴着老花眼镜的古财发，对施镇长说：“你们这样做有好的方面，就是这所从清朝就有的学校说撤就撤，我们的失落感一时都没地方放！一所学校就是一处地方的文明象征，我们这可是个一千五百多人的大村啊！”天辰

“我的看法不同，作为村长，我要为全村的孩子们着想。我们要与时俱进，不要总是翻看老黄历，只要对孩子们好，我们就赞成！”李克行边说边举起了手。

好一会儿，操场上陆陆续续地举起了八十多只手。

孩子们被如期搬迁到定华学校。开学前一天，一张鲜红的开学公告贴在里山村村部大门口，许多家长望着公告上那四百多元的午餐费和六百多元的乘车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中央政府就千方百计给家长的负担一减再减，而地方政府就好大喜功，生法子捞政绩，给家长增加这样那样的负担。我们已被施镇长带进笼子里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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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蠢，怎大家跟着都蠢啊啊？举手那天，怎不问清谁出车费呢？”

“那挨千刀的死镇长，一句‘政府将为你们的孩子备好专车’就把我们蒙住了，哎！好糊涂啊！”

“办法还是有，叫孩子们一个都不去，逼着施镇长把里山学校的大门重新打开！”

“只怕水下三滩，为时已晚哦！”

清晨，里山村弯弯曲曲的公路上，一帮帮高高矮矮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晨雾里这头进那头出。这时，一辆中巴车开来，车上窗口洞开，窗口上趴着一些正向骑车学生的挥手嬉笑的顽皮脑袋。

车子开到一屋门口，李克行的妻子与一个背着书的孩子在推推搡搡。天辰

“妈，我不去啊，那里七十多个人挤在一个教室里，吵死了，不如在家看书，我不去啊！”孩子边挣扎边哭叫着。

“人家都去，你，你不去，你爸这当村长的怎有面子啊！不去，我打死你！”

“有好几个同学都没去了，打，打死我也不去啊！”

“你敢？”

孩子趁妈的手一松劲，一溜就钻进了屋里。

一会儿，李克行夹着还在哭闹着的孩子，往车上一扔：“再闹，我打成你肉酱！

车上的孩子们哄的一声笑开了。

施镇长的办公室里挤满了里山村的学生家长。

白胡子老人瞪着眼睛，唾沫飞溅地说：“施镇长你做的好事啊！我们的学校被你一撤，每期被你从我们的口袋挖走一头大肥猪不算，还让那么多细伢妹子挤在打屁都转不了身的教室里受苦。”

“是啊，这问题今天不拿个说法，我们就告到县里省里去。看你这个镇长怎么收拾？”一个中年妇女把手指凿到了施镇长额前。

施镇长把手一扫，头上青筋暴起地：“要告就去告吧！”

施镇长挤开人群冲出办公室。

李克行从车里扒出已一身血水的孩子，像被杀的猪一样嚎哭着：“青青，是爸爸害了你啊！是我害了你啊，青青……”

施镇长看到那四十多条鲜活的生命顿刻惨不忍睹地陨灭，听到家长们那撕心裂肺的哀号，忏悔的泪水湿透他的衣襟。突然，他从地上跳起，在人们还没来的及反应时，一头撞在路旁的粼粼巨石上，太阳穴上已鲜血如注……天辰